
作家新干线
突围

坚守绛尧县城的川军深陷日军重围,已鏖战数日。指挥所里除了师长刘国栋、参谋长许仲云,只剩下了几名传令兵。
“师座,能上的都上去了,再这么打下去……”
日军打来的一颗九二步兵炮弹炸开了,气浪掀起的泥土碎石冲进指挥所,许仲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。
刘国栋问道:“你的意思是?”
“我的意思是突围。”
“突围?”
“对,突围。”
许仲云扒开了地图上的尘土:“师座,你来看,沟东凹方向的日军相对薄弱,假如……”
许仲云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,他抬头看着刘国栋。
刘国栋催促道:“哎!你看我做啥子?含着个骨头露着肉,倒是说嘛。”
许仲云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:“我是说,假如沁河的八路军明日拂晓能在外围配合一下子,咱来个里应外合,突围定能成功。”
“你是说独立团?”
“是滴。”
提到独立团,刘国栋犹如矮子过河,一下子安淹了。他心里比谁都清楚,这个团的团长,就是当年与他在川西进行过殊死较量的红军团长龙大忠。
“仲云兄,你是晓得的,龙大忠当年险些死在我手里,这一枪之仇,人家是不会来滴。”
“师座,那东桑池,东桑池方向还有中央军的一个师,不过嘛.......”
刘国栋急了:“哎呀!书生气,啷个那些婆婆妈妈唻,有话赶紧说嘛。”
“我的师座吆,调动中央军得请示战区最高司令长官,整个战区都打乱喽,联系得上联系不上还两说,再说,就算联系上,人家也未必能来帮你。”
许仲云话里带着怨气,可他说的没错,自从刘国栋所部进入战区以来,就像后娘养的似的,从未得到过补给不说,依照战前的部署,会有援军赶来,可等来等去,却等了个寂寞。
刘国栋问道:“东桑池是王怀仁所部?”
“是滴。”许仲云点了点头。
王怀仁是刘国栋在黄埔军校时的同学,那年他在赤水河一带围剿红军,结果被红军耍得团团转,反而落入了龙大忠的包围圈。要不是刘国栋及时赶来出手相救,兴许他早就领了老蒋的抚恤金了。后来为表感激之情,他将自己的心爱之物,一支镶着象牙手柄的花口撸子赠给了刘国栋。
“只要能把信送出去,他一定会来,不过……”
“师座,不过啥子?”
刘国栋看了一眼身旁的传令兵,紧锁着眉头对许仲云说:“围死喽,想把信送出去,谈何容易……”
刘国栋话音刚落,这时一名穿灰布军服的士兵向前跨了一步:“报告长官!俺能把信送出去。”
士兵名叫张孬子,是不久前从打散的晋绥军里投奔过来的。当时刘国栋问他为啥叫了这么个名字,他解释说小时候爹娘听算命先生说,他八字不合,长大没啥大出息,于是起了这么个名字,好冲冲煞气。许仲云觉得他这个名字有意思,见他人也挺机灵,便把他留在司令部,当了传令兵。
刘国栋质疑的眼神看着张孬子:“此事非同小可,你真能出得去?”
“长官,俺是本地人,从小跟爹在山里打猎砍柴,路熟得很,这么说吧,山羊能走的地方俺就能过去。”
“你在晋绥军是啥子军衔?”
“回长官话,是上士军衔。”
“好,事情办成喽,老子提你个中尉军官当当。”
“长官,官不官的不重要,只要能把鬼子从俺家乡赶出去,俺就感恩戴德了。”
入夜,双方猛烈的炮火渐渐地停了,张孬子带着刘国栋的亲笔信和花口撸子越过前沿,消失在了夜幕中。不多时,东沟凹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声,随后又归于平静了,除了偶尔听到几声清脆的冷枪外,整个战场一片死寂。此时刘国栋、许仲云心中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,无论信是否送出去,看来拂晓的生死一搏,已成定局。
凌晨三时,三百身强体壮的士兵组成的敢死队,在堑壕中做好了突击准备。就在这时,东沟凹方向突然腾起了两颗红色信号弹,紧接着枪声大作,炮火瞬间映红了半边天。
不知是惊喜还是意外,此刻许仲云声音有些颤抖:“师座,张孬子,他,他还活着。”
“孬子?我看,他一点都不孬嘛。”话音未落,刘国栋手握斯登冲锋枪已经率先越出堑壕。
东沟凹山坳里顿时杀声震天,不多时,日军的包围圈被撕开了一道豁口。天光放亮的时候,川军刘国栋所部已全部突出了重围。
刘国栋说:“仲云兄,王怀仁这些年打仗有长进喽,护住两翼,攻其一点,打法高明,当年在赤水河要是有这两下子,他龙大忠绝对到不了今天。”
许仲云说:“我的师座吆,你以为今天来得真是王怀仁?”
刘国栋惊诧地问道:“不是他还能是谁,难道是龙大忠?”
“说对喽,就是他!”
这时张孬子回来了,将那支花口撸子递到了刘国栋面前,学着四川话说:“长官,王怀仁一枪未放,早跑球喽!”
刘国栋没有伸手去接那支枪,愣在那里半天才说出话来:“怪不得我方压力巨大,真是个孬种,快,快带我去见龙团长!”
张孬子指着面前的大山说:“长官,你看。”
山脊上,一支队伍正迎着旭日行进着。
“信号兵,快,快给龙团长打旗语!”
信号兵按着刘国栋的叙述,挥舞着信号旗:“八路军龙团长,你不计前嫌,出手相助,川军将永世不忘。”
不多时,对面回了旗语,信号兵一字一句大声复述着:“国难当头,你我当兄弟同心,共御外敌!”
声音在群山中回荡着……
【发表于《小小说月刊》2025年第7期(上)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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